第155章 目光如炬
张府后堂。
张峦饭菜才吃了几口,一个名叫春桃的丫鬟进来通禀:“老爷,外面那位差爷说,有要紧事与您说。”
“谁啊?怎不进来说?”
张峦有些不耐烦。
金氏揣测道:“可能是那个覃百户……这两天他对我们家的人很尊重,就算是有事,也是叫延龄出去,由咱儿子代为转告,从不越雷池一步……一早大门外边就是覃百户在招呼人手布置场地……”
“延龄,出去跟覃百户沟通的差事,为父就交托给你了……你现在就去吧……”张峦说着话,连筷子都没放下。
意思是,我没吃完饭,有事你帮我出去谈。
张延龄对老父亲推卸责任翻了个白眼,却还是跟着春桃来到家门口。
刚跨出门槛,就见到不远处已经设好了两处幕次,也就是帐篷,这是为来日朝廷派来的正副使精心准备的,但其他的地方却不见有动工的迹象。
按照未来十几年后由孝宗时期编撰的《大明会典》所记录,皇太子纳妃的礼数,其中涉及到纳采和问名第一步:
“……皇太子妃家。前一日,设正、副使幕次于大门外道左,南向;设香案于正堂中;设制案节案于香案南;别设案于香案之北。”
“其日,正、副使至大门外,仪仗、大乐分列,置采舆于正中,设制案节案于采舆北。引礼引,正、副使入幕次。执事官陈礼物于正堂,正、副使至幕次,取节制书置案上。礼官一员先入正堂,立于东。主婚者朝服出见,立于西……”
随后就是既定的纳采和问名的具体宣旨等礼数。
因为《大明会典》参照的皇太子妃纳妃礼数,基本就是成化二十三年朱祐樘成婚时采取的礼数,可以说《大明会典》上记录的流程,也就是张延龄眼前所见到的这一场景。
也就无怪乎在《大明会典卷之六十八》上还做了标注:“皇太子纳妃仪,成化二十三年定。”
“咦!?覃百户,怎么停建了?”
张延龄看了看三三两两束手而立的工匠,还有正在收集剩余幕布、支架等材料的宫中番役,不由好奇地望向覃云。
覃云也有些着急,大冬天的脸上满是汗珠,却还是耐心向张延龄介绍他了解到的情况:“刚才上头派人来,通知说婚礼延后了,要把已布置好的东西全都撤去……也不知朝中发生了何事。”
张延龄听完释然地点点头。
其实对此他心里是有数的。
历史上,虽然给朱祐樘选妃是在万贵妃死之前,但朱祐樘大婚的礼数推进,却是在万贵妃死后。
他先前还在想,是不是因为自己的穿越改变了历史,让皇帝朱见深产生了要以这场婚事为万贵妃冲喜的想法,所以才会特意把婚期提前。
但此刻现实却清楚无误地告诉他,是他想多了。
其实朱见深要以东宫大婚的方式来为万贵妃冲喜,并非皇帝一家之言,毕竟连钦天监都说了,如今大明朝频频遭遇到的灾祸只能靠“东宫得喜”才能解,在这种情况下,如今能真正阻碍太子大婚进程的,唯有万贵妃本人。
张延龄挥挥手道:“既如此,那就按照朝廷所说的去办吧,我们张家会全力配合。”
覃云有些疑惑:“不需要请示一下令尊吗?”
张延龄笑道:“这是朝廷的安排,恐怕是出自阁老、尚书授意,甚至很有可能是陛下本人的意思,问家父是没用的。再者,你觉得在这件事上,家父有决定权吗?”
“这……”
覃云仔细一琢磨,嘿,还是张家二少爷您想得开。
二人正说着话,不远处有辆装饰奢华的马车行驶过来,张延龄一眼就看出是之前沈禄借给张峦送女儿入宫应选的车驾,显然是姑父沈禄来访。
“覃百户,你赶紧把东西收拾妥当,说不定过几天还要用。”张延龄建议道。
覃云回头看了看刚刚建设好的幕次等物,脸上满是为难之色。
张延龄笑问:“如今上头只是说延后,没说彻底取消吧?”
“没有没有,是说延后……可能是日期、时辰什么的不对吧。”覃云疑惑地道。
“那就是了,上面怎么说你就怎么办吧……这边有客人来,我还要前去招呼一下,就不奉陪了。”
张延龄说着,已经往马车那边迎了过去。覃云好奇地打量张延龄的背影。
心里在琢磨,这一家人可真奇怪,怎么是个稚子出来做那迎来送往和对外沟通之事?
果然太子妃一家,都不是什么平常人。
……
……
沈禄自然是来通知张峦,有关婚期延后的相关事宜。
当张延龄把沈禄带进后堂时,张峦正在吃第二碗面。
大概是昨夜出去花天酒地,张峦只顾着喝酒聊天去了,没吃什么东西,今儿回到家后肚子饿得厉害,吃到汤氏亲自为他煮的面,食指大动,吃得那叫一个香。
吃完一碗再来一碗,估计厨房那边还在准备第三碗,因为烟囱顶一直炊烟袅袅。
“汝学?你怎来了?你瞧我这……要不坐下来,一起吃点儿?”
张峦见到沈禄,有些意外。
儿子出去明明是跟覃云沟通,怎么回来还捎个沈禄?
沈禄急道:“来瞻,你居然还有心思吃东西?出事了。”
“什么事?”
张峦一脸懵逼,却只能把手头的筷子放下,舔了舔嘴唇,显得依依不舍,可见这会儿他肚子只是填了个半饱。
沈禄道:“先前庞先生亲自到我那儿,告知太子大婚之期要延后,很可能是宫中出事了。”
“啊?”
张峦大吃一惊,指了指正门方向,问道,“外面不都在布置陈设了?怎么说变就变?”
沈禄无奈道:“你都没出去亲眼看看吗?”
张峦随即把目光落到张延龄身上。
张延龄摊摊手,回道:“儿刚才出去见过覃百户,他说已接到上面的正式公文,要求把布置好的营帐这些全部收起来。”
“怎么会这样?到底出什么问题了?难道我真没有当国丈的命?”
张峦闻言猛地站了起来,在堂上回来踱步,嘴里喃喃自语,言辞间充斥着对自己的不自信,竟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
好不容易才有机会改变一家人窘迫的境遇,现在似乎突然被人打回了原形,由不得他不心急如焚。
“来瞻,你先别急!”
沈禄先宽慰一句,才接着道:“具体情况我也不知晓,以庞先生所言,圣旨是陛下亲自下发的,李侍郎无法干涉,毕竟要避嫌。至于是延后,还是说……唉!”
这时张延龄却一脸淡定之色,朗声道:“应该不会取消,只是宫中临时出了一些状况,朝廷有意把日子延后几天罢了。”
张峦用满是求助的目光望向儿子,问道:“那如今该如何?”
沈禄也很意外。
你张来瞻这是什么反应?
出了事,不想办法解决,向你儿子请教对策是几个意思?
明明你面前就站着一个活生生的朝官,你居然不问我?
张延龄依然用轻松的口吻回道:“大概是陛下觉得,没必要以东宫大婚来为那位贵人冲喜,人家根本就不需要,咱也不能觍着脸往前冲吧?”
“啊?”
这次不但张峦,连沈禄都把惊诧的目光转向张延龄。
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这小子说得话,听起来都顺理成章,合乎情理,但怎么能说得那么淡定自若,且还能鞭辟入里一针见血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