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已经过去,万物也迎来了一个崭新的春天。
林间的大树,已经在退却了黄色的外衣,为即将到来的绿衣,做好了迎接的准备。
这个时候,对于万物,都是一个极好的时间。
而对于街边的乞讨儿来说,却是最为危险的时候。
寒冬腊月,外面的温度本身就低,再配上那坚硬刺骨的寒风,彻底杜绝了人们出门的心思。
乞讨儿,靠着人的善心过活,填饱肚子,维持生命。
没人出行,也就意味着他们即将饿肚子。
每到时节,官府就会派人外出巡逻。把死了的,半死不活的,全部拖去郊外掩埋,免得污了一些贵人的眼。
官府的推车,一车一车的往外托运着死尸,在郊外的一处无名山上堆起了一座尸山。
终年的死尸掩埋,让这里的土地尤其的肥沃,却没一个人敢在这里种上一亩三分地。
之前有人不信邪非要开垦这里的土地,岂料一铁锹下去,出来的不是泥土,而是森森白骨。
自此,这座无名山便有了名字,唤为白骨山。
新的一年开始,这白骨山也迎来了它的第一批客人。
十几具大小不一的尸体,被如同倒垃圾一样,从推车上倾泄而下。
而在那十几具尸体的下面,旁边,明显还有不止一批的尸体,躺在这里。
随后,那身着官服的两个人,嘀咕了一句:“真是倒霉,回去要好好洗洗。”
然后立马推着推车,一脸嫌弃的离开了。
也不掩埋,就那么放着,等着什么猛兽,来解决了。
因为有了尸体的滋润养护,这周边的树都长得尤为高大茂密。粗壮的枝干,把这片土地遮盖的,即使是在白昼,也不见一点光亮。
没有一丝人气的白骨山,却是野兽的最爱之地。
因为这里有现成的肉,可供享用。是他们挨过了寒冬的第一顿饱餐。
两名官兵离去不久,就有两眼冒着绿光的野兽,踏着饥饿的步子,来了。
面前骇人的尸山,在它们眼里,就是一堆肉。
它们大口朵颐着,随意捞起一具尸体,拖到一边,慢慢享用。
却没注意到,在层层尸体的下面,慢慢伸出来了一只瘦的只剩骨头的手。
那手,看着像是七八岁孩童的手。
感受着外面的空气,小手在周围摸索着,却只是摸到了一具具冰冷的尸体。
然后,那手就不动了,像是已经死了。
有一只狼,凑上前,想去拖拽一块口粮。
热乎乎的气,喷洒在那只小手上。
那小手,瞬间如同受了刺激一样,迅速缩了回去。
那狼显然没料到会有这么一操作,喘着粗重的呼吸,再次上前用自己的鼻子嗅了嗅。
奈何,这里的死尸,多不胜数,所有的味道在这里,最终都被晕染成了一种味道。
那只狼也不打算细究,肚子里正热火朝天的唱着空城计,还是填饱肚子最为重要。
随意拖了一举尸体,就去了一边。
过了许久,在那尸山下,渐渐有了动静。
嘻嘻索索的声音,在底下响起。
随即,一只手从尸山下破土而出,紧接着又是一只同样瘦的可怜的手。
两只手在外面,像是打探敌情的先锋,四处摸索了一番。
许是觉得没有危险,两只手分两边,也不管抓着的事什么东西,就开始用力。
吃饱了的狼群,已经开始渐渐散去。
剩下的零星几只狼,已经吃饱了趴在原地休息。
察觉到这边的动静,懒懒的看着,一点动起来的意思都没有。
在两只手的通力合作下,一只脏兮兮的小脑袋钻了出来。身上也不知道沾了什么,一滑流,整个小身子就那么滑了出来。
已经不知道几年没洗了的头发,黏在一起,糊在头上,脸上。看不出来原来颜色的衣服,松松垮垮的披在身上。
小脸,只看得见两只眼睛。
坐在地上,有气无力的喘着气。
这边的动静,同样硬起来了还没离开的狼。
感受到旁边的动静,小人扫了周围一圈,看到了周边的狼。
瞬时间吓得动都不敢动,本来就虚弱的呼吸声,差点就要消了个干净。
瞪着两只眼睛,注意着狼的一举一动。同时慌张的在周围照着可以用作武器的东西。
周遭密密麻麻的,都是无名尸体,别说武器了,连块石头都没有。
小人有些绝望的看着孔武有力的狼,刚从尸堆里爬出来,就要葬身狼腹了吗?
那几只狼,看到小人,懒懒的伸了一个懒腰,吃饱喝足,悠悠的爬了起来。
狼的动作,让小人更是如临大敌。
但那狼,淡淡的看了一眼,或许都没看,就那么悠悠的,一个跳跃,钻进了树林深处,没了身影。
小人紧绷着的身子,猛地一松,躬起来的脊背,也垂了下去。
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好不容易喘匀了气,就看到了自己太过紧张时随手抓的一个硬物。
正是一根不知道谁的大腿骨。
“啊!...”
一声惊呼,那大腿骨轱辘几声滚落在一边。
同时,手忙脚乱的往后退了几步。
却在后退时,又遇到了一面肉墙。
习惯性的往后看,却看到了更多的,让他害怕的东西。
他认出来了,那人不久前还跟他说,一定要活着。
可现在,这人已经躺在这里,连个卷铺都没有。
“啊!!!”
又是一声惊叫,有气无力的,小人扭头就跑,慌不择路,根本就没看到,自己跑的地方,越来越往林子的深处而去了。
...
林中深处,一处空地上,突然凭空多了一辆马车。
马车悠悠的在林间驶着,驾车的人,带着草帽,遮了大半边的脸,把马车赶的稳稳当当。
一路上,静悄悄的,只有马车轱辘转动的声音,在这深山老林中,显得格外清楚。
“吁...”
车夫像是发现了什么,突然停了下来。
视线移至马车前方,一个穿的破破烂烂的,不知死活的小人,倒在前面,正好拦住了路。
马车被掀起了一角,伸出了一只手。
清清凉凉的声音,如同泉水般,叮叮咚咚的飘了出来。
“怎么了?”
车夫:“前面有个人拦了路。”
“若是乞讨,就给些银子吧!”
车夫听了,有些为难的说道:“公子,那人,躺在地上,不知死活。”
马车的帘子被放了下来,里面传来了一阵细碎的声音。
下一秒,车帘整个被掀开,一藏青色长袍男子,在仆人的手扶下缓缓下了马车。
明明已经是春天了,但男子还是穿的里三层外三层。脖子上的衣服,直起下巴,头上还带着披风的帽子。
裹得那叫一个严实。
神色淡淡的,陪着精致的五官,显得更像是个山间精怪。
仆人上前探了探那人的鼻息,发现此人还活着,只不过,活的有些艰难罢了。
“还活着。”
“带上,我们回去。”
一仆人一车夫,听了男子这话,更为为难。
“公子,主子走时交代了,不能让外人进府的。”
男子微微蹙了眉,随即淡淡的说道:“但月月也说了,一切听我的。”
“是,但是一旦此人危及到公子,我们会立刻把这人送走。”
男子柔柔的笑了笑,道:“知道了,知道了。现在,带着人,我们回去。”
车夫把小人给扛上了马车,放在了边边上。
一行人,刚出来,就又踏上了回去的路。
马车行至一处空地,然后又同出现时一样神奇,凭空消失。
下一瞬,眼前的景象就变了个彻底。
与外面萧条不同,眼前这一番景象,鸟语花香,山灵水秀,阁楼错落有致。桃花开了满眼,美的不像是世间。
毫无疑问,这里就是桃花源,而男子,就是旭阳。
今日本来是要出去买些东西,谁料半路上遇到意外。
现下回来了,府内冷冷清清的,突然就热闹了起来。
桃花源内,刑七月走时就专门安排了大夫镇守。
平时也就是给旭阳调理调理身子,如今突然被塞了这么一个患者,虽然有些疑惑,但也还是快速开始了救治。
好一通忙活,可算是把命给救回来了。
他还得去给公子复命,人还在外面等着呢。
旭阳:“如何了?”
大夫:“没事了,就是饿的,冻的,估计是城里的乞丐。”
“药我已经让人在煎着了,公子还是先回房里吧,外面凉,别冻坏了。”
他接手面前这人时,都惊了。一个男子,浑身上下几乎没什么肉,身子虚的很。得亏这段时间费了心神的调养,再加上雇主留下的药,搭配着,这才把人给养的有了一些气色。
若是冻着了,那可真的是一招打回原形。
旭阳摇了摇头,“无妨。”
说着起身,进了里屋。
正好此时,那给小人的药已经煎好了。
旭阳顺势把药接了过来,“给我吧,你们去做些吃的,好吞咽的。”
屋内的几人,对视,又看了看已经坐到床前的公子,“是。”然后慢慢退了出去。
旭阳一手把床上的人给拦在了怀里,环着,然后端起了药碗。
低头看着怀里的人,瘦的只剩皮包骨,像极了...以前的自己。
清冷的声音,没有任何感情波动,机械的说道:“张嘴,喝药。”
那闭着眼的小人,听到这话,竟然慢慢睁开了眼睛,无神的看着头顶上的那张好看,却木讷的脸。
旭阳:“张嘴,喝药。”机械的重复了一边刚刚的话。
那小人愣愣的张开了嘴巴。
一勺苦到了心里的药,此刻却是这世上最好的东西,浑身的毛孔,都透漏着暖。
一勺又一勺,一碗药很快就见了底。
全程,旭阳都木着一张脸,像是执行命令般的完成了全程。
喂完了药,旭阳就坐到了一边,不发一言。
而穿上的那人,旭阳不开头说话,他也不敢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