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下午,从漕帮里来见秦禝的,是三个人。其中一个姓杨,六十多岁,算是松江一帮的老太爷,另外两个是他的大弟子和小弟子,一个叫做陈四,四十多岁,胡浩洵喊他“四哥”,另一个三十出头的,叫做孙吉,胡浩洵喊他“小孙”。
三个人都穿长衫,神态上略显拘谨。拥众万余的漕帮虽然在江湖上呼风唤雨,但从身份上来说仍是平头百姓,因此进了屋子,先给秦禝磕头,而秦禝居然也就受之不疑,等他们磕过了一个头,才亲自把那位“杨太爷”扶起来。
胡浩洵是老江湖了,在一旁见了这个样子,心里就有些嘀咕:这可不象秦禝的为人,亦不是朋友相见的格局,秦禝要见他们,多半有其他意思在里头。
杨太爷近年身体不好,已经不大管事,帮中的俗务都交由这两位弟子分管。漕帮的规矩,大弟子是“开山门”的弟子,小弟子是“关山门”的弟子,这两名弟子在所有弟子中,地位尤重。大弟子陈四,是管着松江总舵这一块,而小弟子孙吉,平时倒是在申城的时候多,除了申城的事务之外,还掌着帮中的“兵堂”和“刑堂”这两块,换句话说,动武的事由他负责。
他们的想法跟胡浩洵不一样。秦禝虽然只是个七品知县,但申城一战过后,声名之隆,如雷贯耳,是真正手掌兵权印把子的人,听说就连府里的郑谦,见了他也要恭恭敬敬。这样一个人,今天肯找他们来相见,本身就是一个极大的面子,若是竟能由此靠上他这个大码头,那更是意外之喜,于是磕过头之后,便站在一旁听吩咐。
“大家请坐了吃茶,”秦禝客气地让道,“刚才是官面上的礼数,没有办法的事。如果叙私礼,你们是胡兄的好朋友,我跟胡兄亦是好朋友,因此大家就都是好朋友。我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只是仰慕杨老爷子的威名,见一见,聊一聊,大家不必客气。”
说“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当然是违心的话。他听胡浩洵说了漕帮的情形,当时便心中一动:这一支力量,固然需要管控,但如果运用得当,也许对自己会有意想不到的助益。不过从他的心得来看,对这种江湖帮会,如果走得太近,往往会让他们忘乎所以,因此特意先摆一摆官威,要让他们心里存下一份敬畏之意,明白到彼此之间的分际。
杨老太爷总算是坐了,陈四和孙吉却无论如何也不肯坐,只肯站着伺候。
“杨老太爷,这两年一直在打仗,漕帮的日子,可还过得下去?”
“有劳秦大人动问,这个称呼却当不起。”杨老太爷的礼数周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