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再见(1 / 1)

112.再见

虚惊一场,宛淳抓着靠在床头的索欢的手,哭着骂道:“你吓死我了,吃那么多怕是流到了狗肚子里,怎么回事啊,晒也能把你晒晕……”

索欢露出一个苍白的笑靥,紧了紧身上披风,安慰道:“没事的,我昨晚上没睡好,坐在秋千上只觉得困。我还体质偏寒,大夏天也是凉的,吓着你了,对不住。你放心,我便死也不死在你身边,害你脱不了干系。”

宛淳抹泪儿道:“呸,什么死不死的,不嫌晦气,再说我是怕担干系吗?”哭一阵,“对了,昏了一天,饿不饿,我去给你做好吃的!”

“现在什么时候了?”

“酉初。”

“难怪,屋里昏昏的,我没胃口,你去点盏灯吧。”

“好咧。”宛淳爽快应着,方迈出门,撞上一个人,惊愕:“宰……宰相大人?!”

索欢闻见声音,瞬间从床上弹起,愣了几秒,急唤道:“淳儿,先别点灯!”无论男女,都愿为悦己者容,形容枯槁,不敢见面。不需人请,来人已大步进屋,一撒衣袍坐下,索欢有些紧张,偷偷望他,他戴着一张面具,正对索欢,却相对无言。

凤大人。索欢张嘴唤他,居然唤不出声,稳了稳,再次张口,是隐不住的颤抖:“凤……大人,扈烈路途遥远,我身体弱,能……给我配个丫头么?”

来人想也没想,点头。索欢很高兴,忽然,他想起什么似的,爬下床趴在地上:“拜见大人!”然后,愣了愣,又拜一次:“谢大人恩典!”

来者戴着面具看不见表情,看似冷漠矜持,实则却在皱眉,这是索欢么,行动颠三倒四,没有章法,莫不是个假的吧?便迈过去,搀起他,顺势推回床上,覆压住,戴面具的脸离得很近,认认真真端详着。

他看他,他也在看他。索欢惊讶地瞪大眼,瞳孔里满是凤栖梧离得近近的黄金面具,他呼吸续不上似的喘一口,整个人的状态紧张而期待。

期待什么?

期待……仿佛闻见一声咿呀娇笑,不知不觉间,双腿已环上那人腰身。他什么人,自然就期待什么。

这下轮到“凤栖梧”紧张了,明显地身躯一震,想要退却,却已来不及。忽然,亮光闪过,一道匕首抵在颚下,一挑,面具掉落,现出的是凤麟的脸。索欢毫不意外,拿刀把磕磕他的胸口,“就知道是你,还压着作甚?起开。”

凤麟直起身,笑着叹气,换了自己的站姿,随意叉腿,环抱手臂,一副武功高强很了不得的模样。

“怎么知道是我?我扮得不像?为了个子一样,我垫了四双鞋垫儿呢,你看看,挤死我了。”凤麟脱了鞋,当面磕出四双厚厚鞋垫,人家千针万针千层底儿,他怕是有万层。

索欢莫名觉得好笑,回道:“世上除了你天天跟着他,谁对他的姿势习惯这般了解,先不说别的,喝茶的状态就很像,他是喜欢把手笼在茶杯上,要喝又不喝的。”

“这么着,我还有破绽?”凤麟不能相信,掏出小本本,准备记一笔。索欢嗔怪地睇他一眼,咬着嘴角笑道:“我圈住你,你不该退,换他,直接上。”

“就是说,我不能与非常了解他的人做亲密接触是吗?”凤麟习惯了索欢的调戏,脑中直接他的话转成有用信息。

非常了解?亲密接触?索欢若有所思:“你要让他当王八???”

这家伙,没法聊了,凤麟给了个白眼,在本本上记下:不能动他女人。

“还有眼睛。”索欢积极地提供建议:“你的眼睛像黑豆豆,他的比你浅很多,光线昏暗时虽不明显,但一靠近,马上显出来了。”

嗯……有道理。凤麟又记一笔:不能大白天出去蹦跶。

“还有香味,你得学他熏熏衣裳。”

正要写,凤麟放下笔,一挥袖子,“熏过了,沉水,西红,加上一点当门子,味道一模一样。”

“不一样,有别的。”索欢非常肯定。

“配香方子都在我手上呢,话说回来,你能识得几种香?必定是你闻岔了。”

索欢揉揉鼻子,还是坚持,咕哝道:“不一样……”

“哪儿不一样?”

“……说不出来,反正不一样。”

哦。凤麟撇着嘴角,记:偏心眼儿的鸡蛋里挑骨头。写完指指自己:“大老爷们儿要屁的香,我凤家面具一戴,拉的屎都是香的!”

索欢给他做了个恶心的表情,在青楼混,关于屎尿屁的低俗话没少听,自己也是张口就能顺出一溜儿,偏现在,居然听不入耳了。

嘿,这个人啊,近朱者赤,真是太奇妙了。

“我晓得,现在你看他,就是看一尊神佛,听不得一点他的不好。这样,你唤我声恩公,我带你去见他。”

索欢垂下头,不吭声。好吧,虽然他被吸血虫吸了好多血,弱成菜鸡,但还是不好骗的。实际上,这次凤麟是凤栖梧派来的,当然,扮成这模样只是个人恶趣味而已,一想看索欢见到大人的窘样,二想检验自己的冒充水平。

“愣着干嘛,拾掇拾掇跟我走吧——小媳妇样,看着烦!”

“寒暑一线”,树影里两个人鬼鬼祟祟,很猥琐。

“去啊,看能看出朵花来。”

凤麟时不时推索欢一下,索欢怕自己给搡出去了,抱住树干不敢撒手。

“等一下,我再看看。”

凤麟急了,指着不远处的人影:“再看就跑了,我告诉你,大人每天只在这里泡一个时辰,现在快到点儿了,错过这次我可不管你!”

索欢定定看着坐在泉边的凤栖梧,白衣墨发,气质冷冽干净,连眼睛都舍不得转一下。“一个时辰忒久了,他煮饺子呢,皮泡皱可怎么好。”呐呐说着,简直牛头不对马嘴。

凤麟好气又好笑:“你懂什么,人家在疗伤,那是药泉,不泡他能好么?——我的小祖宗,别净扯有的没的了,再不现身他可真走了。”

索欢低下头,样子有些畏缩,终于看向身后的凤麟,求救似的:“我害怕……”

“嘿!你怕什么呀,以前那么粗棍子打你你都不怕,现在倒怕?我偷偷告诉你,他要打你你就跟他耍横,说不去扈烈了,他一准怂。”

索欢没见过凤栖梧怂的样子,想一想还挺乐,道:“那你先走,我马上出去。”

“怕我偷看呐?——行!我不看。”凤麟羞了羞脸,很爽快地拍屁股走人。

“诶!等等——”

“又怎么啦?”

“恩公地牢里救了我的命,多谢。”

索欢的声音又柔又好听,凤麟被声恩公唤得心旷神怡,很逗乐地即兴舞出两式掌法,美其名曰“大杀四方”,遥指凤栖梧鼓励道:“拿下他!”

拿下他,拿下他……怎么拿呀?索欢脑袋里空空如也,什么招儿都想不出,现在他见了凤栖梧就跟蠢蛋一样,话都说不直还想拿下?勇气像泡泡,一戳就破,索欢钻出树丛,踏在“寒暑一线”的地界上,犹豫着朝前走去。

凤栖梧原坐在岸上,听见脚步声,头也没回一个,直接滑进水里,悄无声息。

他知道是他。

索欢觉得他是再也不肯看见自己可恶的面容了,难过得要死。但……他想见他,他们之间也许有些差错,却绝非全错。

有些事不澄清就走,便如鲠在喉,不能甘心。

索欢蹲在岸边,对着平静的水面傻乎乎地唤:“凤大人,您出来一下。”等了一会,没人理他,接着唤,还是没人理,回应他的只有泉水叮咚声。

他顺着岸沿侧躺下来,头枕手臂,探了探泉水,寒气侵体,很冷。

但凤栖梧潜在水下,肯定更冷。

“凤大人,我表里不一,你厌恶我是应当的。”他喃喃着,不管凤栖梧有没有在听。

“我是帮林怀衣,也引诱了你,但我没想过杀你,从来没有。”

“……也许你不会相信的吧,我……”袖子已经湿了,索欢是真奇怪,怎么明明不想哭,眼睛就跟放闸似的呢?这可太丢人了。眼泪这种东西,捂住也会从指缝跑出来,他“我”了好多声,终究没能把那句喜欢说出,改成了——“我是舍不得伤你的……”

不合宜,现在说什么都显得那样不合宜。

凤栖梧潜在水下,一直在听,听他哽咽,听他哭泣,听他断断续续地说着自己不想听的话,他在等,等一句“我错了”,或者一句“你原谅我”,但久久没有等来,不由地想:或许在他心里,他从来就没做错过。

声音传到水里会有延迟,凤栖梧怀有一丝希望,希望下一句,就是他所期盼的。可是最终,索欢都不知道他在意的到底是什么。

两心不一,再无可续。

凤栖梧不由得满心失望,自嘲地摇头。

薄指纤纤,指端印着一个冰凉的吻。索欢抬眼,见凤栖梧在轻轻触碰他的指尖。

索欢歪了歪头,看不懂了似的,可不懂之中,有一丝喜悦是骗不了人的。凤栖梧拉住他的手,笑容冰冷尖刻又嘲谑。

“舍不得?——你骗谁呢!”

没骗人,放火不是为了害你。索欢心里大叫,却无法说出一个字,他想要解释,但事情已经做下了,解不解释都不能改变什么。可是……似乎可以解释,否则,他压着自己做什么?

索欢真的看不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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