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绍卿微眯着眼睛,细细回想,回想片刻后道:“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人,只是觉得很熟悉。”
“那人长成什么样子?”我继续追问,到底是谁能拿走了我的斩心剑当信物,让薛绍卿来救我。而且这人又怎么知道我会在那日遭遇劫难?若不是因为这人和傅须又什么牵连,早就得知内情,那么就是因此人同顾解桑一样,未卜先知!!
若是不问个清楚,我这心里就不踏实,薛绍卿知道的,我都得叫他倒出来。
薛绍卿深思半许,接着道:“那人穿了一件黑色锦袍,锦袍上绣着金色龙纹,还戴了一个黑色的面具。看起来气势非凡,听声音,应是一位翩翩公子。”
“我觉着那声音和我的声音很是相似啊!果然,天生丽质的美男子连说话也是差不多的。”薛绍卿描述那人的外貌时,十分不要脸的将自己夸赞了一遍,紧接着说了句废话:“可我真看不清他的脸,整张脸都被面具蒙住一半,我想知道是谁也瞧不出来。”
听薛绍卿这样说,我怎么觉得,我好像在哪儿见过那。黑衣裳,我熟识的人里头倒是有那么一个爱穿黑衣裳的,不过他的衣裳却没有金色的龙纹,只有一些普通的暗纹,没有什么含义的,都是装饰装饰,以免一身黑衣看起来太过单调,不像是素日里的便装,倒像是夜行衣了。
薛绍卿说他又不是贼人,于是就挑了又暗纹的,事实上,他心底里最喜欢的还是黑衣。说是穿起来极具冷艳气质,堂堂七尺男儿,也不知怎么的就会用冷艳来形容自己,简直不要脸!!
说起来,我忽然想起前些时日我梦中那一对男女,男的似乎……就是穿了一身黑衣锦袍,且还是戴着面具的。面具具体长成什么样子我也记不清楚了,但好像是有点儿像是薛绍卿说的那人。
如此一想,我倒是想起那日梦中所见的红衣女子,她的戴了面纱,朱红的面纱,浑身上下都是朱色。我忽然觉得梦中那红衣女子前些日子要我性命的红衣姑娘颇有许多相似,要说哪里相似,我也说不上来。我思来想去,大抵是那一身红妆的缘故。
在此之前,我不曾多想,现如今回想起来,那个梦委实诡异。红衣女子和黑衣男子也都来的凑巧,难道说,那是个预兆,那个梦预兆着红衣女子会找我麻烦!!黑衣男子会阻止她。
倘若我没记错的话,梦中之时,男子似乎在劝女子,说:“不要再执迷不悟……”
梦里的事情太模糊,我也不能够完完全全的记得,也就只记得这一句,可光是这一句,就已经很值得让人深思了。
于是我陷入深思中,我总觉得这一切都来的太凑巧,本来就不简单的事情,恐怕更不简单。
“阿凌!”我想得太入神,连顾解桑何时出现在我眼前的都不曾察觉,直至他的手在我眼前晃,我这才从回忆中抽身出来。
我抬头看顾解桑,脑子依旧有些糊的:“啊,你出来了?我哥哥呢?青桐恩呢?诶,薛绍卿去哪儿了?”
“发什么呆呢?”顾解桑敲了敲我的脑门儿道:“真不知道你这脑袋瓜子里都在想些什么,跟人说了两句话就发起呆来了。”
“都说了些什么啊?你……你和……”顾解桑咳嗽了两声,又接着问了这么一句,还问得支支吾吾。
这人不是一向平静的很么?任由风云变色,他脸上都还是那副天塌下来也不怕的神情,这会儿却在此支支吾吾。
我感到莫名其妙:“顾解桑,你支支吾吾些什么?想问就问啊?”
“我何时支支吾吾了?”他死不承认:“我就是想问问你,薛绍卿同你说了些什么?”
我觉得此事没有什么可隐瞒的,如实回道:“也没有什么,就是他来救我的事,原来事先有人告诉他。”
“我觉得这事儿有些奇怪。”我扶着栅栏,低眸盯着下面大堂里来来往往的人群,对顾解桑说出了我心中的疑惑:“前些时日,就是在红衣姑娘不曾出现的时候,我曾经做过一个梦,梦里面也有个红衣姑娘,还有个穿黑色锦袍戴了面具的男子。薛绍卿今日说,是一个穿了黑色锦袍,戴了面具的男子告知他我有危险的!顾解桑,你觉不觉得,这事儿太奇怪了?”
我问顾解桑话,他却久久不语,眼睛盯着大堂望得出神。哎呦这人,还说我发呆,他自己也跟着发起来了。
“顾解桑!”我凑近了,对着他的耳朵大声喝了一声。
顾解桑比我多活了十几年,还是被吓得一颤,随后似乎才回过神来,点点头道:“确实是有些奇怪了,难道……来的不止她一个人?”
“什么不止她一个人?”我听得越发糊涂。
顾解桑却是摇摇头:“没有什么,我随口说说,你可还有什么话要和你哥哥说的。”
顾解桑的反应颇为奇怪,我甚是纳闷儿,他却不再继续说下去。我进去问了哥哥父君的近况,又询问哥哥何时启程回天罗教。原来以为哥哥怕是要等着我一道走的,岂料他却说是明日就要启程,且还要带走青桐!!他就这样将我一个人放在护龙山庄,才几日啊,他他……他怎的就变了卦了?
哥哥只说让我且先留在此处,不会有什么危险,还跟我讲了一大堆道理,什么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就郁闷了,我又不是狗皇帝,我搞什么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我哥哥这是吃错药了吧!我和薛绍卿一致认为我哥哥是吃错了药,哥哥临行前,薛绍卿还嚷嚷着要给他治脑病。哥哥走的时候,原本想将薛绍卿也一起带走的,结果薛绍卿那厮死活不肯走,一溜烟儿的,人不不知跑到哪儿去了。
顾解桑当日回去以后,又是昏睡,这一回昏睡了足足一天一夜,等醒来之时,他手臂上原本已经腐烂的地方,却又完好无损。
顾解桑醒来的时候,我恰逢进门,一进门就看见顾解桑在换衣裳,并且,他半个身子都裸露在外。我被吓得一抖,赶紧拉上门出来。这人也真是的,换衣裳也不知道把门关好。
我虽然已经二十岁了,且成婚四年了,却还是个黄花大闺女,瞧见男子裸露的身子,哪有不尴尬的,我尴尬得脸都红了。
顾解桑那个天杀的,却没有半点尴尬,他已经穿好了衣裳,穿的是一身玄色,看上去挺风骚。
衣服的颜色导致他的走路姿态也格外风骚,他风骚的走了过来,不紧不慢的盘腿落座在我身畔,盯着我的脸若无其事的问道:“阿凌,你脸怎么那么红?”
“热的……”我实在找不到更好的理由了,说完这话,我又觉得自己太愚蠢,大冬天的,热什么热?
“大冬天的,你热?”顾解桑拆穿了我:“莫不是因为方才……”
“方才什么方才!”我打断了他,瞟了眼根本,没在我跟前的火盆儿,极其牵强道:“让火盆儿给烤的。”
“哎呦,这火盆儿可真够厉害的”顾解桑向我靠近,阴阳怪气道。
明知故问最为可恶,尤其还是问这种问题,更可恶!!实在是可恶至极!!
我瞪了他一眼,没有说话,我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毕竟我是真的很尴尬,我简直羞愧!顾解桑不羞愧,他一点儿也不羞愧,且还乐呵呵:“看了就看了,都已经成婚四年了,有什么好尴尬的。”
“你……”我瞪着他,却说不出话来。
顾解桑拍拍我的肩膀,看着我微微叹了口气,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我开玩笑的,你别往心里去,明日便是除夕了,过了明日,你我怕是此生都不会再见了,可别到分开的时候还闹得不愉快,闹了四年已经够了,是不是?”
明日就是除夕了,顾解桑这么一说,我才惊觉,明日就是除夕了,过了明日……我就可以离开长安城了,可我……怎么却没有半点开心。
“顾解桑,你……你会死吗?”听见他说什么以后不会再见面,我就担心他会死,在我离开不久以后,说不准就……就没了。那样一个活生生的人,就那样化作尘土,好像从来不曾来过这个世间似的。
顾解桑稍微怔了怔,遂满面不解:“怎么这样问?”
“你说呢?”我想起他那日手臂腐烂得那样触目惊心,到现在也还心有余悸。加之他适才说什么,以后都不会见面了,我越听越觉得他在说遗言。
以前他死了,我顶多惋惜他英年早逝。现如今,光是想想,我心里就觉得难过。哪怕以后不再见面了,只要知道他还是活着的,我心里就好舒服一些。
我抬眸,凝视着他那双毫无波澜的眼眸又问了一遍:“顾解桑,告诉我,你会死吗?”
顾解桑盯着我,久久不语,遂将脑袋撇到一边去,闭了闭眼,长叹了一口气,情绪终于有了一些不同平常的变化。
他似乎是有意避开了我的目光,手里攥着茶杯,语气沉重:“阿凌,别这样,但凡是人都会死的,这没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