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十九年十月。 京师。 六科廊里的言官们或坐或立,他们手里拿着今日新出炉的天理报,正争相读之。 读了几句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嗡嗡地说了几句,然后又继续读之。 有的人碰起热茶端起来又放下,这才轻呷了一口,就对一旁的同僚说话,慢慢的声音吵杂了起来。 “大宗伯多久没有写文章了?” “有一阵了。但是牛刀小试不减当年,厉害啊,厉害啊。” “我说的不是文章,这荀子罢祀的事,是世宗皇帝决定的事啊。大宗伯上了奏章不说,还刊登到报上,此事一出御史台那边怕是炸了锅吧。” “我倒是以为大宗伯出昏招了,若是要荀子复祀,也不是这个复法。大张旗鼓的,你这是要让天下人来评说啊。你这不是树起旗帜,让人来打吗?” 说到这里,有人将茶盅一顿,几人顿时知道失言,当即不再多说。 科道里有不少人可是林党一员,有人如此说不是平白为自己树敌吗? 更何况现在吏科都给事中钟羽正是林延潮的同年,对于科道官员而言,钟羽正是绝不能得罪的。 所以看到当今礼部尚书林延潮亲自为荀子复祀撰文,对于科道官员而言,就算坚持认为荀子并非儒家道统的,有心要驳之,心底也是掂量了再三,不会出声反对什么。 科道言官最讲纠正风气之事,虽然不明白林延潮提这荀子复祀之事目的是什么,但要反对就必须反对,但现在犹如被人掐住了喉咙实在难受。 这是六科。而在掌握天下文墨之地的翰林院,则又是另一个样子。 翰林冯琦刚到院,这一次他被点为顺天乡试主考官,他能得以出任离不开林延潮的提携。 而他能得到林延潮赏识,自也离不开前礼部尚书于慎行与林延潮交好的这一层关系。 冯琦到院后,即看到这一科的庶吉士正在围在一起读报。 冯琦见此大为不满,深觉的翰林院里的学风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当年他为庶吉士时,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一旦在道旁遇到翰林前辈立即就起身问好了。 却见这些庶吉士似在议论什么。 “管不了那么多,荀子复祀不复祀之事,我其实不关心。不过就文章说来,自凤州先生故去后,大宗伯的文墨已可称独步天下。你看此文末有留白,似有遗憾,有述说未尽之意,妙哉妙哉。” “经你这么一说,我这才有所觉,这等文法前面排比铺陈,沛然如大江大河,最后却嘎然而止,余音未尽啊!” “不错,有人言好的文章就好比山水之画,不是看你画了多少,而是看你留白了多少。这一留白,正合其中妙处,只是怕此文一出,以后不知有读书人要东施效颦了。” 众人叹息了一阵,